書林譯學叢書

翻譯空間
出版社： 書林出版有限公司
書林書號：
10008775
作者：
吳鍚德
定價：
280
會員價：
$238
ISBN：
9789574452767
出版年份：
2009
裝訂：
平裝
總頁數：
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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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應是一種美學，是一種溝通，也是一種生存態度。
 

本書為作者教學研究多年來的文集。全書分兩卷，卷一為七篇學術論文，探討了傅雷的「神似」理論、後現代翻譯美學，法語廣告文案的翻譯……等；卷二為評論文集，有中文小說在法國的翻譯與發展、普魯斯特〈小瑪德蘭蛋糕〉譯本探討……等，完整呈現其翻譯觀、翻譯實務以及翻譯學論述，兼具知性與感性，充滿作者對翻譯的熱愛之情，讀者也能延伸這份熱誠，悠遊於此翻譯空間中。

 

吳錫德，淡江大學法文系副教授，法國巴黎大學歷史學系學士、碩士、博士。長期從事法語教學及翻譯工作。曾任巴黎《歐洲日報》新聞翻譯四年。譯有文學作品：《塔尼歐斯巨岩》（1996）、《第一人》（1997）等及人文科學作品：《歐洲文明》（1989）、《認識歐洲聯盟》（校譯&合譯）（2002）、《文化全球化》（2002）、《以火攻火》（校譯）（2002）、《思考之危境－克莉斯蒂娃訪談》（2005）及《美國製造－凝視美國文明》（合譯）（2006）。著有：《認識新歐洲》（1990）、《旁觀者輕－多視野文化溝通》（1993）、《閱讀法蘭西當代文學》（2003）、及《法國文化關鍵詞100》（2006）等。

 

目 錄
 
序言……………………………………………………...i
 
卷二：實務與評論
 

 
 
 
 
 
 
 
 
 
 
 
 
 
 
 

序 言 

 
很小我就迷上「翻譯」，大約五六歲上幼稚園大班時，鄰家外省籍的里長便授予我一項重大任務，將他的政令宣導翻譯成閩南語，好讓不懂「國語」當任鄰長的阿公聽個明白。每回我都能圓滿達成任務，自此，我便對翻譯抱以無限的憧憬。我更加努力的學習我的第一「外語」：國語，然後是英語、法語。最後，還以外語為業，教了近20年的法語。
之後，我又同樣驚歎地發現，我居然可以將我的所感，我的七情六欲，或粗略，或細微地轉化為文字。事實上，我是在「翻譯」我自己。橫豎而論，我的一生不都是透過翻譯在學習？通過交叉評比、推敲想像、斟酌審度，我找到了許多知性及感性的樂趣和悸動。質言之，翻譯早已是我面向世界的最大窗口，透過我所能掌握的語言，它早已與我的生存不可分割。
這是我第一本有關翻譯的論文集（最早一篇論文已是十年的舊作，最古老的一篇評論則發表於1992年），合計七篇學術論文，外加一篇剖析法國語言政策的論述，以及四篇略嫌「血氣方剛」的翻譯評論文。它們統一以「翻譯空間」為書名，就是希望儘可能以更寬廣的空間和視野來討論翻譯的諸多可能，包括它的理論和操作。誠然，本書並非要提出什麼翻譯新論，它只是我個人的翻譯心得及研究領會的具體陳述。它應更像一本談論翻譯的觀念書。具體地說，這本文集裡呈現了本人的翻譯觀、翻譯實務以及翻譯學論述。目地就是要與讀者一起分享我的「翻譯人生」與「翻譯哲學」：首先，翻譯應是一種美學；其次，是一種溝通（或美言之：一種藝術性與知識性的溝通）；最後，翻譯也是一種生存態度。總而言之，本人認為做為一個譯者的條件就是：認識生存、掌握語言、擁有才情。若沒有這樣的體會和期許，翻譯必然索然無味。謹以此共勉之。
本書得以出版，首要感謝書林出版公司的青睞與支持。當然也要感謝淡江大學提供給我的優質教學環境，它是那麼自由自在，那麼難能可貴，以致於都快要找不到適當的感念之語。尤其要感謝法文系同仁及歷屆學生的同舟砥礪，互勉互勵。也一併感謝粘耿嘉、余昌翰、梁書瑜三位學弟妹的協助。總之，感謝在我的翻譯路上不吝支持我，激勵我的師長和諸親友。謹特此銘之。
 
 
吳錫德 謹識 2009冬

評普魯斯特的最愛—小瑪德蘭蛋糕

                                                
 
 
教了六、七年的翻譯，自己也譯了幾本書，更因為主編過一套法文譯叢，所以也看了不少別人的譯稿，對法文漢譯這一行總是有一些心得，有幾句話要說。
 
話說去年秋天，十餘名上完我大三翻譯課的同學突然相約來找我，希望我信守承諾（我在課堂上曾隨口撂下的激將話）為他們開個「翻譯讀書會」。想了半天題材，突然記起大學時代的恩師李哲明先生的「未盡事業」。
那時候他回國不久，滿腔熱忱，課堂上無不傾囊而出，但也嚴格得教人顫慄，迄今仍印象深刻。Alain-Fournier和François Mauriac都是他的最愛（我們的最恨），尤其是鼎鼎大文豪普魯斯特怎麼也不能錯過。所幸慢慢地他也終於發現我們的文學與法文程度，只挑了《追憶似水年華》（舊譯《往事追憶錄》）首冊〈在斯萬家那邊〉（1913年出版）的一小段。據他說這是普氏作品中最精采的代表段落，當然他只能作介紹性的導讀而已。坦白說，當時全班幾乎都在鴨子聽雷。倒是講到那令人垂涎的「小瑪德蘭」小蛋糕（les petits Madeleines，台灣可頌坊麵包店有售，不過已更名為「迷你檸檬蛋糕」）時，他那神采飛揚以及班上同學那口水欲滴的眾生憨相還會不時浮現腦海。記得他大概沒講完這一段，學期也就結束了，要不就是期末考並沒有列入準備項目，所以內文印象並不十分清楚。總之，只記得他也曾在課堂上撂下一句話：普魯斯特是不可能有中文譯本出現的，理由是誰有本事譯完這三、四百萬字的鉅作？誰又肯出版？最後他加重語氣：普魯斯特是「intraduisible」（譯不出的）。他還語重心長的勸誡我們：要欣賞法國文學，非讀普魯斯特不可；讀普魯斯特，「只能」直接看原文！
 
沒想到十年後，他那神話般的預言還是被打翻了。中國大陸譯林出版社集合了十四名法譯漢高手，組成了一個翻譯小組，將它給拆譯並拼裝出版了（1989年），台北聯經也撿現成的在前年出了繁體字版本。接下來的似乎就是想去問問李老師對此譯文的評價如何？雖然還沒有機會當面請教他，不過，以他平素自我要求以及近乎完美主義的高標準來看，也就不難知道他的答覆了！
 
言歸正傳，我和這十來名今年大四的法文系同學花了近廿個小時逐字迻譯、逐句逐段分析解說、外加習作（當然大部分還是由我唱獨腳戲，也就是說這段譯文的文責是應由我來承當），終於將這段只有短短五頁、二千餘字的法文，譯成「像樣一點兒」的中文。我們當然參考了大陸的譯本（李恆基、徐繼曾兩位先生合譯），結果我們也「必然」發現若干我們不甚同意的處理方式、甚至「誤譯」的字句（讀者可直接對照法文Folio版第57-62頁及大陸譯林版第45-50頁、或台北聯經版49-54頁）。例如：
 
1.)「就是這麼一幕簡而又簡的佈景（等於一般老式劇本的開頭為供外省演出參考而作的佈景提示），為了重演我更衣上床的那齣戲，這些道具次少得不能再少了；」
（le décor strictement nécessaire (comme celui qu’on voit indiqué en tête des vieilles pièces pour les représentations en province) au drame de mon déshabillage;…）（原文57頁21行起）
 
我們的譯文則是：
 
「就是這一幕簡而又簡的佈景（像專供外省演出的老戲裡，開場時便可看到的佈局），上演的正是我更衣上床就寢的這一幕戲。」
 
2.)「這方面的偶然因素很多，而次要的偶然，例如我們偶然死去，往往不允許我們久久期待首要的偶然帶來的好處。」
（Il y a beaucoup de hasard en tout ceci, et un second hasard, celui de notre mort, souvent se nous permet pas d’attendre longtemps les faveurs du premier.）（原文57頁35行起）
 
我們的譯文則是：
 
「這一類的巧合也實在夠多了。而另一類的巧合，例如我們人的死去，則是就算等再久，往往也不必期待能夠像前者一樣來個一體適用。」
 
3.)「我們趕巧經過某一顆樹，而樹裡偏偏拘禁著他們的靈魂。於是靈魂顫動起來，呼喚我們，我們倘若聽出他們的叫喚，禁術也就隨之破解。」
（où nous nous trouvons passer près de l’arbre, entrer en possession de l’objet qui est leur prison. Alors elles tressaillent, nous appellent, et sitôt que nous les avons reconnues, l’enchantement est brisé.）（原文第58頁第7行起）
 
我們的譯文則是：
 
「在世的親人恰巧經過某株樹下，這樣就可以把被監禁在這樹裡頭的靈魂拯救出來。因為此刻靈魂會哆嗦起來，呼喚著他們的子孫，一旦他們的子孫聽出這個呼喚，魔法也就隨之破解了。」
 
4.)「我又回過來苦思冥想：那種陌生的情境究竟是什麼？它那樣令人心醉，又那樣實實在在，然而卻沒有任何合乎邏輯的證據，只有明白無誤的感受，其他感受同它相比都失去了明顯的跡象。」
（Et je recommence à me demander quelle pouvait être cet état inconnu, qui n’apportait aucune prévue logique, mais l’évidence, de sa félicité, de sa réalité devant laquelle les autres s’évanouissaient.）（原文第59頁25行起）
 
我們的譯文則是：
 
「我又回過來思索：那種不明不白的情境究竟是什麼？它那樣令人極樂快活，又那樣實實在在，然而卻不帶有任何邏輯的依據；面對著它，所有其他的感受都消失無蹤了。」
 
上述這些辭不達意的譯文，有的更是只學了三年法文的學生都可以輕易識破的；有的則是完全看不懂譯者的中文，卻也無從參照起。而最關鍵的還是兩位合譯者的急就章處理方式，譯畢後又不肯細心推敲，更遑論忠實傳達原著者的語氣與文勢。例如下面二例：
 
「因為那天我在做彌撒前沒有出門」（Parce que ce jour-là je ne sortais pas avant l’heure de la messe）（原文第60頁第33行）。這是個很突兀的括號插入句方式，如此「直譯」明顯的就欠缺思慮。如果能改成「因為那天直到上教堂做彌撒前我都沒踏出門」將會更傳神；更像中文些！
 
「還有貢布雷的一切和市鎮周圍的景物，全都顯出形跡，並且逼真而實在，大街小巷和花園都從我的茶杯中脫穎而出。」（et tout Combray et ses environs, tout cela qui prend forme et solidité, est sorti, ville et jardins, de ma tasse de thé.）（原文第62頁第2行起）。這裡將「ville」譯成「大街小巷」；將「jardins」只譯出單數，尤其將動詞「est sorti」譯作「脫穎」都是未能慎選、多加斟酌之處！
 
「最教我既驚且敬的仍是皇皇七大巨冊的《追憶似水年華》的譯者群。〔…〕好在從首卷〈在斯萬家那邊〉起，這一群我不甚熟悉的譯者都能在迅徐中推進，譯出交錯的時間千迴百轉的思維，把過去與現在綰結為一。」這是《時代文學周刊》第二百期（2月4日）裡一位知名的比較文學學者的評語。他還特別強調：「坦白講，他們各個文順思暢，乃不可多得的法譯中人才。」看了這些溢美之言，心裡真有一段難言的納悶。不過，相信讀者看了先前這幾段「舉發」後，心理多少會有個數。
 
從事比較文學的人都清楚，在世界文學的流通上有一種「接受／影響」理論。簡言之，就是某個作品的外文譯本是可以完全脫離原著而存在的；它可以獨立行使它對譯文讀者或其社會的影響。大家最熟知的例子莫過於清末民初的大翻譯家林琴南（林紓）先生。事實上，林琴南本人根本不懂任何外語，卻可以透過舌人之口迻譯了數百萬言的世界文學名著，並對當時造成極深遠的影響。最近大陸有些好事的學者，居然還用心去核對他的原始譯文，其結果可想而知。有許多情節根本還是林琴南本人瞎掰胡扯增列上去的！但是林琴南的例子在比較文學界裡還一直是被津津樂道。可見比較文學學者對待「翻譯」的品質一向就是採較寬容的態度。
 
但從事翻譯或評論的角度卻絕對要採取高標準。譯者雖然被公認是接觸和欣賞外國文學活動中不可或缺的角色，但卻經常被懷疑是個「背叛者」（Traduttore traditore）。也就是說，一個嚴謹負責的譯者，除了時時刻刻受制於「不可譯性」和「華而不實」（La belle infidèle）的煎熬外，還得卯足畢生學養，使出渾身解數來捍衛原著，否則豈不在蹧蹋原著，同時又侮辱了譯文的讀者？
 
八十年前普魯斯特以小瑪德蘭蛋糕為例，提出「心理時間」的概念和方法，被後世視為開拓人類新生命的「大發現」。它不僅做為整部小說的軸線，更將人類的記憶海無限擴大，影響所及至今仍被許多作者效尤。不過，普魯斯特作品最精采的還是那通篇優美如歌如泣如訴緜亙不斷的法文長句，還有那迄今無人能出其右的細膩筆觸和不可思議的鋪陳、敘述與記憶！此外，我們也可以援引同樣名列這「十四大高手」之林的大陸旅法普學專家張寅德先生的話：「最著名的『瑪德蘭小蛋糕』那段敘述，大部分均用短句寫來。」（見《普魯斯特及其小說》）顯然，李、徐的合譯本似乎對此未多加留意，而逕自開譯！
 
總之，在當前中文翻譯界裡，眾所公認的是好譯文難得。但這並不能遽以為我們可以繼續毫無保留地忍受「較不好」的譯文暢行無阻，或至少也要做到讓廣大的讀者知道實情。至於要提昇譯作的品質，除了要有人譯、有人出版、有人閱讀外，若也能隨時有一個中肯、誠意、忠實的譯評空間，相信如此才會不失偏袒！
 
 
原載於《中時晚報》1994/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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