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籍簡介
一位台灣女性外文學者/雙語知識分子,秉持文學與文化使命感,從跨國的角度鑽研華美作家以英文或中文發表的代表性文本。以離散為視角,關注式的閱讀為方法;結合理論、歷史與文本交織出這些作品的文學與美學價值,為華文世界的亞美/華美(文學)研究再創新猷,意義非比尋常。
產品特色
1.台灣第一本專注於華美女作家的中文專書,並與廣闊的中文世界學者、讀者分享。
2.就族裔(華裔)、性別(女性)、職業(作家)而言,這些作品具有「三重弱勢或特性」,借用猶太民族的「離散」(diaspora)觀念,並將離散視為具有批判性、生產性、創造性的空間,以此檢視美國華裔女作家的創作。
3.在方法上,標舉「關注式的閱讀」(attentive reading),強調亞美文學應擺脫早期局限於政治或社會的角度,而應正視其文學與藝術價值,以此審視進而肯定其藝術價與地位。
4.就語文而言,本書討論對象除了一般認定的華裔美國文學,也包含了從台灣、中國、新馬等地移居美國,以英文或華文創作的作家,這點符合了「多語文的美國文學」(Languages of What Is Now theUnited States)的論點,也呼應了亞美研究中有遠見的歷史學家與學者,如麥禮謙、市岡雄二、王靈智(L. Ling-chi Wang)、黃秀玲(Sau-ling Cynthia Wong)等人對於亞洲語言的重視。
5.作者既掌握美國學界的論述,又善加利用台灣學者的發言位置與利基,針對特定的華美女作家英文與華文文本進行細讀,具體而微地展現了越界的觀點,以及跨國與跨太平洋的眼界,有效地拓展了亞美/華美(文學)研究的視野。
書評
轉載至《華人研究國際學報》(第五卷第二期,2013年12月版),
由臺灣清華大學外國語文學系傅士珍教授撰寫。
馮品佳
∣推薦序∣
李有成 關注式的閱讀──馮品佳教授著《她的傳統:華裔美國女性文學》序 i
單德興 書寫離散,析論華美,解讀女性──序馮品佳教授《她的傳統:華裔美國女性文學》 vii
∣緒論∣
離散中的華裔美國女性書寫 xv
∣論文∣
1 「隱無的敘事」:《骨》的歷史再現 1
2 魅影中國:譚恩美的《百種神秘感覺》、《接骨師的女兒》
與《防魚溺水》中的跨國詭魅敘事 31
3 再造華美女性文學傳統:任璧蓮的《夢娜在應許之地》 61
4 漂泊離散中的華裔馬來西亞英文書寫:林玉玲的《馨香與金箔》 95
5 鄉關何處?:《桑青與桃紅》中的離散想像與跨國移徙 121
6 嚴歌苓短篇小說中的華裔移民經驗:以〈栗色頭髮〉、〈大陸妹〉及
〈少女小漁〉為例 157
7 華裔美國離散的創傷書寫:閱讀嚴歌苓之《人寰》 183
∣附錄∣
1 華美成長小 199
2 溫哥華女兒:沈小艾的華裔加拿大女性電影 215
∣論文出處∣ 237
∣後記∣
謝辭 239
∣索引∣ 241
大陸妹是臺灣媒體所創造的詞彙,「大陸」兩字暗指經濟落後,因此追求金錢利益,而「妹」字暗示追求金錢的方式是透過女色與青春……。「大陸妹」兩大主要意符是金錢與女色─她對金錢的欲望使得她輕易地成為性欲對象,也使得剝削她的人在道德面上振振有辭(「是她自己要的」)。(Shih 297)
同時,「大陸妹」也表現臺灣人的經濟優越感:「『大陸妹』所再現的是一具性欲化的身體,渴望經濟上利益,因此可資剝削,隨時可供臺灣男性征服,這反應臺灣之經濟能力─並由經濟能力轉換成性能力─的幻想」(301)。史書美以兩岸近年來互動的歷史為基礎,鋪陳「大陸妹」的來龍去脈,並以洛杉磯發生的臺灣妻子謀殺大陸情婦的案例為佐證,精確地分析在公共想像領域中此一中國女性形象背後帶有身體化的(bodied)與社會化的(socialized)意涵。 這一層語意在嚴歌苓的故事中僅僅出現在賓客插科打諢之際夫妻相互調笑之用:「一個年輕太太繃緊指尖戳戳自己先生:『你乖不乖呀,不乖給你找個大陸妹』」(132)。而女主角也只能與大家同笑,因為「不笑多孤立」,一方面是自我解嘲,一方面也只有笑才能將自己隔離於這個詞彙濃厚的性欲隱喻之外。
儘管在大眾想像中「大陸妹」的形象與女色的喻意密切相關,但是女色顯然不是〈大陸妹〉的重點。作者強調的是又一樁「同胞」相殘的故事,批評處於經濟優勢的臺灣移民對於大陸新移民的階級意識與刻板印象。唐家「收容」大陸妹住在「家裡」,但是唐家人擺出的種種姿態卻明白顯示大陸妹永遠是外人,而且是下人的地位。從為防止不知名的傳染病給大陸妹使用的個別餐具、唐太太語帶玄機提及有關鑽戒失蹤與如何復得的故事,乃至於唐家賓客給大陸妹小費的細節,在在都指向唐家刻意經營出來與大陸妹之間的差異與區別。故事發生當下的時代,中國與臺灣明顯在經濟能力上有所差異,或許再加上兩岸長久以來意識形態灌輸所造成的不信任,使得大陸妹成了可疑的「帶原者」─即使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種傳染病─而必須加以隔離。
這是唐家試圖施展生物治理的手段,也展現了強烈的階級意識。敘事中衝擊性最強的一刻,是在唐家外孫女娜拉在幼稚園感染頭蝨,而唐家女兒珍妮不由分說、立刻搜查大陸妹頭髮的一幕。對於大陸妹有隱疾的懷疑,經由一隻隻「在大陸妹頭上發起脾氣來」的手指宣洩無遺(130)。敘事者告訴我們「大陸妹臉血紅紅。她的勃然大怒就是個血紅紅的臉。沒人看見她的臉,它給頭髮遮嚴了」(131)。說這是一場蹂躪尊嚴、踐踏尊嚴的創傷經驗應該不以為過。但是施暴者毫不在意受害者的反應;而受害者無言的憤怒,也只能沈默地以身體表達。讀者目睹的是大陸同胞遭到「次等人化」(subalternization)的場景。然而,風水輪轉,兩岸情勢改變,在今日臺灣多方試圖吸引中國觀光客來臺消費的脈絡來看,格外顯得諷刺。
透過大陸妹在唐家的遭遇,嚴歌苓再一次檢視華裔社群的地理政治;而大陸妹試圖挽救在華裔家庭中流失的中國文化,以及她自己逐漸失去的傳統掙扎過程,可以說重新省思了如何在中國以外保留中國屬性的問題。文本中大陸妹再一次被塑造為為五斗米而折腰的落難文人。出生於臺北的珍妮也成為喪失中國文化根本的代表。對於大陸妹在勞動時所唱的中國民歌,珍妮歸類為「你們大陸的歌」,引發大陸妹的內心獨白:
大陸不光是我們的。什麼時候成了你們、我們呢?不是這土腥的歌合成的黃土文化,生育出你我今天的國音鄉韻?你的父輩離鄉時太匆匆,帶走的就給了你,不能帶走的,便留給了我。帶走的也屬於我,留下的也屬於你。這歌是他留下的;是他想帶卻力不能及的。這歌就是無垠黃土本身,是泥沙俱下的長河本身。是你所不認識的闊大不盡的窮山惡水很古很癡的抒情……。(127-28)
此處大陸妹/作者試圖以遠古的時空,重新溝通地理政治的差異。雖然無關「一個中國」或是「兩國論」的政治議題,這段獨白呈現嚴歌苓文本中少見的激動,也顯示在她的信念中兩岸的同根共源。「黃土文化」作為一個共同根源的文化意符,因為後天的政治因素而歧分,造成意義上的隔閡。即使在海外新土,同樣頂著華裔的稱呼,依然有著難以彌補的間隙。來自中國的嚴歌苓則很直接地表達一個意念:因為後天歷史情境而分隔的兩岸,在文化上的強行分割,會造成某種匱缺以及傷害。
在「土腥」的、「小傳統」的民俗文化遭到否定之後,大陸妹改唱臺灣的流行歌曲,但是卻轉向傳授「大傳統」的菁英文化,亦即傳統的中國詩詞,給只肯講英語的娜拉。在大陸妹的調教下,娜拉古詩古詞朗朗上口。這固然是教者的一大勝利,然而美國生長的娜拉卻不了解詩詞的含意。在娜拉童稚天真的詩歌表現中,嚴歌苓提出一些嚴肅的問題:中國文化在離散社群是以何種形式存活?或者說傳統文化在華裔社會中能夠保留多久?文本中大陸妹被臺灣移民家庭同化,不論是發音、打扮、甚至喜好都「臺灣」化,只有在聽到最喜愛的作家過世時才又懷念起土腥味。大傳統與小傳統因為「土腥」而結合,代表中國文化不同的支脈與呈現。此處「土腥」彷彿代表的是「國魂」,或是某種中國屬性。透過作家的死亡,嚴歌苓象徵性地表達中國屬性對於大陸妹的召喚。文本結束時大陸妹正在為作家之死珠淚暗彈,當娜拉又背誦起古詩時,大陸妹的淚水「汛猛」而出。這樣的開放式結尾留下諸多想像空間。大陸妹為何落淚?是為了「失根群族」必要的變遷而哭?還是為中國屬性的虛幻感傷?亦或是為了自己在娜拉的小心靈植下了一點中國文化的種子喜極而泣?